就月亮出没而言,今年中秋是我有生以来看到过最奇异的一次。
中秋当日,几乎整个白天我都在脑海里寻找赏月的好地方。我把这样的地方归为三类:山、水、屋顶。就山而言,离家近的有八大处、香山等。我决定晚饭后去香山。
晚餐期间,天渐渐黑下来,也阴了下来。我一饭三探望,跑到阳台上去看天空,可是阴云越来越密、越来越厚。是乌云太霸道,不让我们欣赏嫦娥的天颜?还是月亮太骄傲,不愿意爽性出来照临凡间?
饭后,依然如此。我一时陷入绝望,今晚恐怕看不到中秋月了!我甚至求助微信朋友圈,问北京到底哪儿能看到月亮。有外地朋友开玩笑说,让我在手机里看她拍的明月当空的照片。
但我不死心,怀着一丝希望,还是决定到户外去把月亮唤出来。我来到附近的一个公园,那里有一道土坡,挺高的。当我攀上那道窄如刀刃的土坡,在凹凸不平的坡顶趔趄而行时,一抬头突然发现,月亮就出现在我前方的天空中。我还没有登高呼唤呢,只是来迎接,她就大大方方地来到了我的眼前!
她不高,只比高楼高那么一点儿。说实话,她不亮——在大都市里,很难看到皎洁的明月。但她很圆,而且微红,有点像刚刚出生的婴儿。我一个劲儿给她拍照,她安闲地悬停在半空中,几乎一动不动,犹如极为敬业的模特。
我走下土坡,她还在上空;我离开土坡,她还在上空;我在小树林中走动,她还在上空,只是有时被繁密的枝叶遮挡了一下而已。
就这样,我跟月亮同步走着,相看两不厌。如是良辰美景延续了近半个时辰。
忽然,一片浓重的乌云横行到我和月亮之间,很快,就用他庞大臃肿的身躯把娇小可怜的月亮吞了。我跟孩子说,那是天狗吃了月亮。孩子淡然地说,哪有天狗?只是一片云暂时遮住了月亮,一会儿云散走了,月亮还会出来。是啊,人类已经过了童年期,已经不再相信天狗吞月的神话。就算我们相信,身边也没有锣鼓等可以发声的器物,用来吓走天狗,救出月亮。没有现实力量的神话自然会从人们的信仰中瓦解。
等了好一会儿,月亮终于重新从云层里冒出来,就像一个人沉到河底不见踪影,又重新游出水面一样。她面色有点苍白,失去了很多生机。
然而,旋即,又有一片庞然大物把她裹挟而去。又等了好一会儿,月亮不再冒出来,像是永久沉到了河底。
我们悻悻而回,一路几乎都在仰望天空,但始终不见月亮的踪影。
我们刚刚跨入家门,一道闪电遽然劈入窗户,雷声随之而来。雷电交加几分钟之后,风也来了,雨也来了。我只好关窗。关窗时还在想:不知道月亮被掳掠、藏匿到了哪里?跟晚饭时一样,我又几乎陷入了绝望。
到了半夜,风停了,雨也停了。窗外有亮光,半梦半醒间,我恍惚想那会不会是月光?于是,我起身,隔着窗户看,只是灯光;推开窗户看,只是城市之光。
月亮是愿意普照万物的,但是经过乌云、雷电和风雨的一番番折磨后,今晚,她恐怕再也不会出来见我了。但我相信,她会去别处,让别人欣赏她。
我们的人生,哪怕平凡也不会始终平静,经常有雷电、风雨,难有片刻时间享受美。但如果我们在稍纵即逝的瞬间,捕捉、欣赏到了美,我们就收获了人生,就足以告慰自己。
明月乃宇宙之美,在我求之不得之时,必然有亿万人在享受她的光辉和魅力;哪怕我失落乃至绝望,我也不怀疑她的存在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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