胡正彬
理论上讲,立过秋之后,就是秋天了。
秋天的感觉,应该是天高云淡气爽风轻的。
但在我们这里,秋老虎的残酷暴虐,一点也不亚于盛夏,夏天的尾巴,仍很坚硬。
这时候的人们,最渴望的,就是一场秋雨了。
俗话说,一场秋雨一场凉嘛。
天公作美,立秋之后,我们这里,还真断断续续地一下过了几场雨,可惜都不太大,下雨的时候,稍许有些凉意,雨过天晴之后,天气会报复性地愈加炎热愈加沉闷。
于是,我又真真切切地思念起我记忆中的夏雨来,那豪放苍劲如狂草般的大雨,那漫天遍野一望无际的夏天的雨。
我并非偏爱夏雨,每一个季节的雨,都有其独特的神韵。
湿衣看不见,那是春雨,不仅看不见,而且听无声。但我觉得,春天的雨,只是适合看的,主要是看雨中的景,看青山绿水、碧草红花、穿蓑衣的人。
秋风秋雨愁煞人,是秋天的雨。
黄花落地,北雁南飞,看着愁人,听起来也愁人,
最好听的,还是夏雨。
夏天的雨,热情奔放,掷地有声,波澜壮阔,斩钉截铁,像个男人,敢爱敢恨。
夏天的雨一来,无论多强烈的暑热,都会立即消退,空气立即就凉爽得像秋又像春了!
这时候,在我们老家豫南,大雨一来,就什么活也没有了。
田野里,是无边无际成长着的庄稼。家庭里,是无所事事的老婆孩子和一日三餐。
这时候,最急切的,就是躺在床上,伸展四肢,什么也不干,什么也不想,舒舒服服地睡觉,安安心心地听雨:听雨打瓦片的声音,听屋檐流水的声音,听雨打树叶的声音,听雨打水面的声音。
这时候的乡下,安静得只有一种声音,那就是雨声。
你若是听力好,你甚至能听见院子里雨滴打在女人秀发上的声音。
当然,这种声音,一般人听不见,除非,你也和我一样多情。
就这样,枕着雨声入眠,补回整个炎热夏季里欠你的瞌睡,然后,你又会被雨声所唤醒。
醒来之后,你千万别睁眼,若是不觉得饿,你也千万别问几点了,管它几点哩!
下雨的日子,白天跟夜晚没什么区别。
你可以尽情地回忆往事,回忆那些跟你有关的温馨甜蜜的往事。
甜蜜是永恒的,什么时间想她,他就会什么时间来,毫不犹豫。
痛苦是短暂的,是一阵风,吹过之后,就无影无踪了。
这样的日子,你千万别想什么未来,未来太渺茫,该来的终究会来,兵来将挡,水来土掩,一切都会过去,一切都会归于平静。
平静是生命的最高境界,平安的生活,是最美好的生活。
实在无事可想了,你也可以看看书,看唐诗宋词,看散文诗歌,看大江东去,渔歌唱晚,看风花雪月,才子佳人。
千万不要看勾心斗角,尔虞我诈,战争杀戮,争权夺利。看这些,你就有愧于这雨天给你的关爱,你就亵渎了这纯洁的日子、纯洁的雨。
下雨的日子,就是所有庄户人的一个假期,心灵的大假。
放假之后,你会发现,所谓无物无我所谓无欲无求,不只是老庄之高悟大德者的专利,平庸如我辈者,也能享受到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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